在过去,她带着一部部作品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以天地山川河流为舞台,用心挖掘每个地域文明里浓厚的历史人文,更特别擅长于用戏剧的语言讲诉一个又一个动人的传说。伴随着科技灯光幻影,山歌、民乐、民族舞蹈等非遗明珠大放异彩,在受到中外游客观众欢迎和票房认可同时,也令自己作为“中国山水实景演出第一人”的地位至今无人动摇。而今天她的新作“只有爱”,从名称上听起来就先锋了许多,更具一分实验戏剧的抽象意味,似乎和以往的作品大不相同。
“我的作品个个都不一样”王潮歌强调,但确实特别不同以往的是,新作品的演出所在地在江苏盐城的一片欧洲风格的花海,据说那里每一天都有四万朵鲜花同时开放。
“我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王潮歌自述:“在那个地方,会有一个感觉,很清晰、很强烈,是我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是跟爱有关的。它不是对母亲、对大地、对天空、对自然那么宽泛的情感,这个主题就是男女之爱、爱情的爱。”
这颇为感性浪漫的话语,一下子让采访的氛围活跃了起来。王潮歌对环球网文化记者娓娓道来创作初衷:“在我们身边,功利的爱情俯首皆是,你对自己的情感愉快吗?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机会去讨论‘爱’?我承认,触碰现实主义的题材并不容易,今天我们把爱情如何安放,放心里还是放兜里?我希望你不是看一个故事,我希望你要开始思考,开始用辩证的角度去碰触爱情。”
“爱”的引子
这颠覆印象的创作,王潮歌并非刻意为之。
自2003年她人生中第一部山水实景演出作品《印象刘三姐》声名鹊起,出乎意料地带动了阳朔这个原本只有60万旅游人口的县城,成为我国第一个旅游人数上千万的热门景区,“王潮歌”三个字似乎也成为了撬动地方文旅的一枚“金字招牌”。
大约四年前,花海景区负责人慕名辗转找到王潮歌,希望她也能为花海创作一部剧,再缔造“一部戏成就一座城”的成功,但几次都因为排不出时间而婉拒了。执着的花海再次向她发来邀请,起先她只想“出于礼貌、去花海看看”而已,可去了之后却备受触动。
“我被那一大片花海吸引了,真的太美了!更是被花海里一对对新人给震撼了,他们在花海里拍婚纱照,就在那登记结婚……对,花海里就有民政局,新人可以在那里直接办理结婚登记,这太新奇了,这种‘爱’的感觉把我深深感染了。”她觉得这一切在大城市里太难得一见了。
“我认为现在人生活得不是特别的愉快,不管是90后、80后、70后,各有各的问题,各有各的匆忙。你为什么会幸福感降低?”当她和朋友聊爱情婚姻时,年轻的小伙伴常常抛给她一句“还谈爱情?现在还有爱——?”这让她挺吃惊的。
见面几次就先要谈一些规矩、条件,甚至身高都有数字般的要求……曾经那个年代的爱情“宁肯贫寒,宁肯苦难,但是保持精神的丰盈,保持自己的高贵。因为我爱你。”怎么在很多人眼中变成了一件过时的事?王潮歌不解。
“我特别想跟大家谈谈这事,我的观点不是这样。”王潮歌笃定地说:“关键大家觉得这个现象就是理所应当,但如果你换一个角度思考它,不被这些现象给捆住,有可能自己将来的生活会幸福一些。这是上等的选择。”
我特别希望“爱情胜利”
在“戏剧幻城”中有6大剧场,每个剧场里又会有若干个戏剧空间,每天平行上演数十个关于爱的故事。它们都是由王潮歌亲自从上百个真实素材中挑选改编为舞台剧,“地域的跨度、年龄的跨度、甚至一个爱情不同的侧面的跨度,全都有。”
“我不想粉饰爱情,也不会给爱情唱一路赞歌。”新作品里有很多看似在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渣男渣女、出轨、背叛、离婚、冷暴力、年轻人对待两性的态度、男和女对待爱情观点的不同、办婚礼的钱谁来出、红包分配引起的家庭大战……“讨论这些事情,如果只用对错来衡量那太简单了,但实际上并不是。”王潮歌以自身的女性视角审视这一切,“这种讨论是我展开一个人的内心给你看看。”
在戏里,她对一个源自网络的故事印象深刻:一对夫妻请摄影师拍婚纱照,一会儿要拍得像去过北海道、一会儿要拍得像去过瑞士,总之要看起来像去过了全世界,连摄影师都觉得这对夫妇怎么这么虚荣。但故事的最后,原来这对夫妇来自农村,为了这次拍照省吃俭用了很长时间,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低微,所以想用这套婚纱照来满足自己对周游世界的盼望。“他们那样的爱情愿望不值得像你这样的都市人认同,但从另外的一个角度去看,到后来你也会同情、会想去帮助他们。”
类似这种反转角度、折射了现实的故事还有很多,王潮歌说演绎它们的最大意义在于“你会‘感同身受’。你看见这件事情了,你会从现在开始有了看法……”
有趣的是,在幻城的剧场里不设观众坐席,观众走进演出空间,便会融入其中成为演出的一份子。演员的台词被设计成互动式的发问,或许每个参与者的回答都不会一样。
“现实主义题材的碰触是非常要小心的,表现它的尺度和分寸的把握很关键。因为它是此时此刻正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会碰触你内心比较柔软脆弱的地方,如果把你碰疼了,你会流血。”谈及创作,王潮歌说最高兴的是今天的观众也有勇气直面一些让人们觉得很私密的话题。“我特别希望‘爱情胜利’。我认为在最敏感的地方,恰恰需要的勇气、胆量。更重要的是用我的才华在这里边找到一个陌生点。这个陌生点是你每天都经历这些事情,但你看了我的戏,觉得这件事情是新奇的。”
描写爱情需要一些功力
王潮歌的个性很鲜明,她喜欢网络上一些网友对她的评价——“飒”。永远的一头标志性的大波浪长发、永远利落不跟随的态度,她说对自己影响力最大的人就是“王潮歌”,这也体现了她一如既往很敢表达的性格特征。
“我会感同身受的理解他们的苦和他们的幸福,希望通过我的工作能使痛苦或者幸福被扩大。我认为一个艺术家的敏感特别重要。”王潮歌说,正是因为她对于生命的热爱,才更想要去做“爱”这个主题。
作为中国屈指可数的女导演,她说自己天赋之外的成功秘诀就是“超乎寻常的勤奋”。她常年工作在一线,天天保持18个小时的工作。在这部作品的最后一个月,还曾把两个空间的戏来了个“大翻版”——所有的戏都重新编排、第四空间的舞台甚至重新搭建了一遍。
她笑说“上百号的人跟着我折腾、编导也被折磨疯了”但这对创作者来说十分重要“这是一个做艺术的人的一个感觉,这种感觉非常模糊,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对,只知道哪个不好,你就得找,得去试,你得去再次集中精力去找到你认为对的那个东西。”这也正是她保持艺术品质的秘诀。
对于“只有爱”这个作品,王潮歌对自己是满意的。“因为我觉得我找到了,你进入我的空间时,你会莫名其妙地感受到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氛围,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她希望观众走进剧中、不要为戏鼓掌:“因为我正想让你沉浸在这个情绪里,你在内心里的感叹比鼓掌重要得多。等观众出去,你再去看他的表情,就特别不一样了。”
畅想“爱”的大IP
每被提及当年《印象刘三姐》带火一座城的奇迹,王潮歌也直呼“没想到”!在阳朔,一年有十万人仰仗着这部剧生活,这让她内心十分高兴,但对待这一切却也十分冷静。“吹牛的时候,这事是跟我有关系,但仔细一想,实际上它并不是我的功劳。其实是我们现在的中国人在旅行中,希望更深度地去了解这个地方。大家不喜欢到一个地方只是拍照、睡觉、吃团餐,连自己到了哪都不清楚。”
所以她觉得:“我们只是恰好在刚需上做了一点点贡献。所以现在国家发展文旅融合,我认为这正是在刚需的路线上的一个突破,一次出击。”
如今,《只有爱·戏剧幻城》项目团队里年轻的小伙伴们更擅长用大IP的概念去延展作品商业价值。但王潮歌始终认为“我唯一要做的、我仅仅会做的是把我那点戏弄好。而不是预计有多少的票房——这件事情跟我有关,但并不是我出发的原点,也不是我出发的尽头。我希望观众看完我的作品后,不仅仅是觉得值回票价,而是会觉得对他的身心有一个长久的影响,会有非常深刻的思考。”
事实上做实景演出的压力很大,王潮歌笑谈“一个女导演能上哪耍赖”,她也经常有崩溃的时候,“我动不动就‘垮’,但是恢复的很快,就趴了一秒钟就再上,这是职责所在。”
近期以来的疫情,首当其冲地影响到了整个文旅行业,“只有爱”的戏剧公演也一度延期。不过王潮歌依然很期待,她最希望新剧上演后能得到年轻一代观众的喜爱:“80后、90后和已经长大的00后,我认为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热爱自己的民族,更热爱自己民族的文化。当他们看到自己国家有种种好的文化被传扬时,他们是很得意、很高兴的,所以如果年轻人爱看我的作品,我会更高兴。”
在今天,如何让一部具有高艺术价值的作品获得市场的广泛认可,正是所有文旅行业从业者努力追求的目标。但王潮歌在采访中仍旧反复强调“身为一名艺术家,作品赢得观众的尊重是最重要的。”
最后她也提醒,无论是文旅投资者或艺术家们也不要低估了观众:“观众并不是说我到一个地方就要去看炫的东西,或者Show一样华丽的东西。现在国家大力发展文旅融合这一战略中,只有出现更多严肃对待作品的艺术家,才会使这条路变得更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