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走了,留给我们一片哗然。
不管她走了之后多少爱她的声音涌现,生前的那些恶意却始终围绕在她的身边。爱笑、漂亮、抑郁症、No Bra、性感照片……我把这些关键词放在一起,发现以上任何一点都不能把她与坏女孩画上等号。
可偏偏,她却因此挨了不少键盘侠的唾骂。“雪莉就差标价营业了。”、“她是不是疯了?”、“穿成这样明明就是勾引吧!”……
哪怕在号称两性平权的今天,这样的荡妇羞辱(Slut Shaming)却始终与雪莉如影随形。
从没停止过的“荡妇羞辱”
在169年前,也有一个“荡妇羞辱”的故事在美国上演。
当年承载着清教徒的五月花号,在新英格兰马萨诸塞的普利茅斯登陆,并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开始了服务于宗教的克制生活。
《红字》的主人公普瑞兰就在这样环境里生活。
已婚的普瑞兰本该拥有安稳的生活,但因为丈夫的失踪,她与一位牧师相爱,并发生了婚外性关系,甚至还生下一位女婴,受到了清教徒们的强烈谴责。
“奸夫”碍于牧师的神圣性选择了沉默,但内心深受折磨;丈夫罗杰则不露声色地回归,并潜伏在“奸夫”丁梅斯身边,展开复仇。
唯有不愿意公布孩子父亲,也不愿意戳破丈夫秘密的普瑞兰独自承受着一切代价。她不仅被拉到断头台示众,还被勒令终身佩戴一个猩红的“A”字(Adultery通奸)。
作为全书里最坦荡的人,普瑞兰却是大众眼中的“破鞋”,人们称她为烂货,她的孩子被视为野种。史航就在二现场说,为什么大家要对普瑞兰那么狠,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道德,所以要跟“不道德”的人划清界限。当众审判普瑞兰的时候,是所有人的高光时刻。
这些真的是所谓道德者或高尚者的做法吗?
如果真的是,那他们又和今天随意在网络敲击键盘攻击一个毫不认识的人有何区别呢?或许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重要的只是如何搬砖砸死那些与自己不在一个阵营的人。这时,“荡妇羞辱”开始充斥在普瑞兰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不得不一个人独自抵挡所有的唾骂。
而男人们呢?认为“戴绿帽”有失脸面的丈夫罗杰、担心身败名裂的偷情牧师丁梅斯,他俩似乎“巧妙”逃脱了他们本应承担的代价。
普瑞兰背负着公开的耻辱,而其他人则站在审判者的高处。
这也应了吴伯凡所说的“所有的人,心怀罪恶感越深的人,他们就越容易表现出这种道德感。”
当然,或许你会说这明明是169年前的故事,当今的普世价值观早已变得开明和包容。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虽然在大多数国家,通奸罪都已经不再成立,但普瑞兰胸前猩红的“A”字也跟着时代隐了形。
它不挂在身上,却不代表不长在我们的眼睛里。人肉小三也好,手撕渣男也罢,任何人一旦与这两个词挂上钩,谁都逃不开“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命运。看看姚笛,看看阿娇,就拿咱们最熟悉娱乐圈领域里来看,这样全民式荡妇羞辱的狂欢难道还少吗?哪怕放之在欧美,连Taylor Swift也会因交往过多个男朋友常在社交平台遭到网友的攻击。如今四处给人挂红字的“道德卫道士”,已经从线下转移到线上。
可见只要有婚姻与爱情,只要有流言与蜚语,那《红字》的故事就不会真正消失。
就像主持人陈晓楠在节目尾声所说:你看这几百年前的故事,它穿越到今天,你仍然会觉得似曾相识,也并没有那么遥远。
169年前的直男癌与“偶像”人设
如果说我们在普瑞兰的身上,看到了任何时代一种习以为常的“拍砖”游戏,那我们在《红字》的男人身上又看到了什么呢?
普瑞兰的丈夫罗杰在原作里是一位伪善的年长男人,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毫无爱情可言。在移民波斯顿的途中,罗杰被掳失踪。丈夫缺席的两年里,普瑞兰开始了她的寡居生活。
谁料普瑞兰与牧师丁梅斯相恋之后,这位消失的丈夫罗杰突然回到了波斯顿,目睹了妻子偷情的发生。
此时的罗杰明明可以公开自己的身份,再坦诚休掉妻子,可他偏偏因为“绿帽子”给自己带来的耻辱感,选择永世深藏这个秘密。
爱与不爱,早已不是罗杰的考量。比起无爱婚姻的悲剧,他更害怕自己的面子掉在地上,遭人嘲笑。
更可怕的是,他还在这种隐藏里找到了报复“奸夫淫妇”的快感。恨,渐渐占住了他心里所有的位置。
不肯放手与不肯释怀,让他把自己一步一步拖向了深渊。
吴伯凡就在第二现场提到罗素的一句话“爱,是智慧的。恨,是愚蠢的。”
在爱恨的天平上,罗杰毫不犹豫站在恨的一边,任由报复之心吞没自己的生命。
而罗杰这样的人,哪怕放在今天也依然存在,他们站在男权的一方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上帝般对“属于自己”的女性妄加审判。
咱们今天网络语境里所说的“直男癌”不就是如此吗?
随意对女性品头论足;用贞操观来物化女性,轻易地评断与审判;对自身没有什么要求,却对女性呼来唤去……
如果说169年前的直男癌已经够极端了,今天的直男癌又进步了多少呢?
除了充满仇恨的罗杰,牧师丁梅斯一样是普瑞兰悲剧恋爱里的重要一环。
虽然他对普瑞兰充满着爱,但他的懦弱却让他裹足不前。
当普瑞兰为他领受红字的羞辱之时,他只敢把本该架在他身上的红字藏在心口。
一切只因为他是一名受众人爱戴、德高望重的牧师。
真相大白,他将遭万人唾弃;隐藏秘密,他将让爱人和孩子饱受屈辱。
人设成了丁梅斯的枷锁。
于是他甘愿栖居在人设的壳里,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独自迎战整个世界,也不敢站在光明处坦诚自己所做的一切。
人性之弱,让他永远摇摆在漂亮的人设与自我的良知之间,不断痛苦,不断撕裂。
所谓进退两难,害怕人设崩盘,这样的故事,依然在今天不断上演。
就像背负着“偶像”人设的男明星,都悬着一颗恋爱会让他们事业走下神坛的心。
木村拓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与许多男明星隐婚多年还以单身示人的形象不同,木村拓哉当年在人气爆红的阶段宣布结婚,也算是当年亚洲娱乐圈的大新闻。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木村拓哉要糊了的时候,他却靠着实打实的作品始终居于国民男神的位置。
当年被万众粉丝唾弃的公布结婚一举,如今看来也让木村拓哉有了不少英雄的色彩。
只可惜,丁梅斯没有这份与爱人一同站在磊落处接受攻击的勇气。
人设与爱,你愿意站在哪一边?懦弱与勇敢,你又敢承担多少代价?
或许丁梅斯的故事里,我们都会找到最好的解答。
流变中的红字A
夹在两位男人之间的普瑞兰,不同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位。
如歌德所说“伟大的女性,引领人类永恒的飞升”,蕴含巨大能量的普瑞兰便是这样一位女性形象。
她把最好的一切给女儿波儿,她对那些唾弃她的人施与帮助,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上帝非得认定爱是有罪的,那我就如人们所愿戴上红字,但我并不服从判决。
哪怕大家都在回避她,她却依然架着红字却坦荡于光明下,不责怪、不抱怨、不躲避。
这样的坚毅,对丁梅斯来说更是一把强韧的匕首,深深扎进他的懦弱与胆怯里。
于是他在书里对普瑞兰说道“你是幸福的,你能公开地将红字戴在自己的胸口,而我的红字只能神秘地燃烧!”
被人称为荡妇的普瑞兰心怀坦荡,而被万人爱戴的牧师丁梅斯却被秘密灼伤。
一明一暗、一进一退、是非善恶,黑白真假,哪里又有所谓的正确与错误呢?
只有普瑞兰,在红字A里忍受着别人的苦难,也忍受着自己的苦难。
可见普瑞兰的爱,既不同于罗杰的复仇之“爱”,也不是丁梅斯的忏悔之“爱”。她的爱是如此接近爱的本质,甚至一旦触犯了道德的原罪,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换得救赎。
现在我们才发现,在这本被称为爱情小说的《红字》里,我们看到的不是惊心动魄的、盲目的“爱的过程”,而是不断让我们灵魂受到冲撞的“爱的后果”。
人们仍在乐此不疲沉浸在抓小三骂渣男的今天,早在百年之前,普瑞兰就已经超脱了所谓“婚外恋”的迷局。她甚至不需要上帝的审判,就独自走向了承担责任的困境之中。
《红字》不是一个批判道德的故事,更不是一个鼓吹婚外恋的故事。
它只是让我们在这些人这些事上看到自己,认识自己。
普瑞兰扛起了七年之痛,扛起了所有关于爱的代价与责任,坦坦荡荡,一步步走向光明之岸。
而罗杰与丁梅斯,只能被罪恶的秘密吞没,一步步走向深渊。
故事接下来还发生了很多。读着读着我们才发现,原来霍桑早已在红字A里留下了悬念。
随着故事的发展,普瑞兰胸前的红字A的释义早已不是Adultery(通奸),而渐渐变为了爱的Able(能力)与人性的Angel(天使)。
是啊,哪有什么一棒子打死的黑白善恶。
什么是罪恶?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惩戒?什么是救赎?……
太多太多难以解答的疑惑,都可以在《红字》里找到答案。
去看看这本书吧!
一块厚重的墓碑,一个猩红的A字,这个169年前的故事,从来都没有过时。